收拾行李搬家去：從 Medium 到 Ghost
想搬家想很久，連身邊的朋友都搬完了，我還沒動工。
原因是我懶，我討厭麻煩，每次有人問我吃什麼，我都回答麥當勞。搬家是一件麻煩事，我已經有一份很讚的工作了，全副精神都放在工作上，偶爾才會想起來，反正家什麼時候都能搬，一點也不急，有什麼好急的呢對吧。這樣一拖，就拖到現在。
繼續用 Medium 不好嗎？
跟男女朋友分手一樣，通常被問到：「對方不好嗎？」得到回答是：「也沒有不好啦，只是……（以下開放填空）。」
從優點開始講吧！Medium 的編輯器很棒，它是 WYSIWYG（所見即所得）類型的編輯器，能讓創作者快速發佈內容，也因為它讓內容發佈更容易了，它開始吸引一批優秀的創作者，這批創作者持續創作內容，又吸引來更多讀者，更多讀者激勵創作者產出內容，內容又再吸引讀者……這形成一個增強迴圈。Medium 還能支援多人協作，拜它時尚簡約的風格所賜，科技公司會使用 Medium 來打造品牌形象，例如我前公司的 Tech Blog 就是使用 Medium。
Medium 有很多優點，但真正吸引我的，是 Ev Williams 離開 Twitter 後，寫下的這段話
我們相信你所閱讀與書寫的內容很重要。文字可以分裂或賦權我們，激勵或使我們氣餒。在一個最轟動且膚淺的故事常勝的世界裡，我們正在建立一個獎勵深度、細膩與時間投入的系統。一個重視深思熟慮對話多於匆匆評論，重質不重量的空間。
身為一名喜愛閱讀的人，我知道空間有多重要；而身為網路世代的原生住民，我相信網路能創造對話空間。我見過好幾個例子，像是科技島讀、像是釀電影、像是 TechBridge 技術共筆部落格，像是 StarBugs Weekly 星巴哥技術週刊。
既然如此，Medium 的問題在哪？也談不上問題啦，只是……
蓋版廣告
首先，我真的、真的很討厭蓋版廣告。
有次參加技術研討會，講者是某內容平台的研發總監，在聽眾提問環節時，聽眾直接問：「你們有計畫拿掉蓋版廣告嗎？」全場一片笑聲。我相信我不是笑最大聲的。
產品原則告訴我們，好產品要以使用者為中心來打造，可是環顧四週，我們能發現許多產品無視這項法則。除了設計者自身問題外，很大原因在於「可持續性」。如果產品沒有變現管道，再好的產品也無法持續。要變現，要有商業模式，而商業模式跟產品品質關係不大。巴菲特買波克夏不是因為波克夏是優秀的紡織廠，而是因為波克夏倒閉後的帳面價值高於它的股價。
Medium 的目標是獎勵深度平台，它自然要有獎勵機制，現行的獎勵機制來自於會員訂閱。創作者創作內容，讀者付費閱讀，聽起來不錯吧？可是現實不是這樣。現實是，即使你將內容無償開放給所有人，但讀者如果沒有 Medium 帳號，他照樣會看到擋住半個版面的付費文案。這是 Medium 的第一道牆：平台帳號。
所見一切皆要付費
那麼，只要讀者有註冊，應該看不到蓋版廣告了吧？是沒錯，可是第二道牆出現了：付費牆，想閱讀的內容都在牆後，要看請買會員資格。本來這不算問題，大家各取所需嘛，想變現的設付費牆，不想花錢的可以只看免費內容。問題在於，因為營收來自付費牆，Medium 自然會想推薦付費內容，要是內容沒設付費牆，反而會降低能見度。
讀者願意付費嗎？這是個好問題。依照經驗，如果內容有價值，讀者的確願意付費給創作者，但這不代表讀者願意付費給平台。兩者的獎勵對象不同。Medium 嘗試以平台為單位，對「空間」收費，可是對讀者來說，值得他們付費的「空間」不是平台，而是特定的出版物（Publication）。當讀者不願意付費給平台，又在推薦欄看到整排付費內容，體驗可想而知有多糟糕。
你的內容不是你的內容
平台降低內部曝光還在其次，只要搜尋引擎能替內容帶來流量，你還是很有機會被看見。然而，這關係到網站權威性（Domain Authority）的問題，網站權威性可以當成搜尋引擎對各網站的信譽評分，如果網站常產出優質內容，常被人引用，網頁體驗核心指標（Core Vitals）也表現不錯，就會有相對高分的網站權威性，自然也更受搜尋引擎青睞。
假設我在經營個人網站，需要建立網站權威性，最快的方式是什麼？就是讓高分網站放上我的連結，可以想成有信譽的人幫你背書，你也會跟著有信譽。通常這件事不太容易，華盛頓郵報會放上你的部落格連結嗎？想也知道不可能。但如果高分網站是 UGC（使用者生成內容）的網站，例如 Medium，這件事就變得輕而易舉，開個帳號寫篇貼滿連結的文章發佈即可。
如果網站充斥這類低品質的內容，就會導致網站權威性下降，最終生態系崩壞。為了維護自身網站權威性，Medium 不得不主動汰除低品質內容，告訴搜尋引擎別索引它們。問題來了，你以為低品質內容是具有大量連結的內容嗎？錯，在 2021 年的風波中，Medium 無預警封鎖大量網頁，而官方說明是
隨著新系統的推出，作為創作者，你可能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成為 Medium 網絡中受信任的一員，並達到被索引的門檻，但如果你的故事符合我們的基本品質標準，它們將最終出現在外部和原生的搜尋索引中。
Medium 說你低品質你就是低品質，假設你是一名受到 Medium 信賴的創作者，恭喜你，你的內容可以被 Google 看見，而假設你是一名新來乍到的創作者，你可能得等上幾個月，才有機會在 Google 搜尋看見自己的創作。好消息是：因為太具爭議了，Medium 後續有放寬限制；壞消息是：你不知道有沒有下次。
透過一道又一道的層層封鎖，Medium 將內容鎖在站內。究其原因，我認為是 Medium 的商業模式限制了它達成願景的能力，它並沒有走向開放與交流，而是走向封閉與營利。我沒打算將論述簡化成「Ev Williams 為了利潤背棄承諾」（聽起來像是八點檔的台詞），事情複雜得多，系統環環相扣，沒人能在開始就看見全貌。
要搬去哪呢？
既然 Medium 不適合長期經營，還有哪些選擇？先看看需求，我最在意的是內容掌控度，具體來說，我希望內容可以放到自己的網域，這樣要搬家時，可以把網站權威性一起帶走，這需要自己架站或使用的服務支援 Custom Domain；其次，我需要 WYSIWYG 的編輯器，讓我能輕易發佈內容；再來，我想知道網站的訪客有誰，都是從哪些管道進來的，因此需要網站能支援 Google Analytics 或者同等級的追蹤服務；最後，如果可以，我希望佈景主題（Theme）可以客製。
WordPress
最先想到的是 WordPress，最先淘汰的也是 WordPress。
起因於 WordPress 的開發商 Automattic 跟服務供應商 WP Engine 的爭執。Automattic 批評 WP Engine 使用 WP 商標，容易讓外界誤認兩家為同一公司，並聲稱 WP Engine 對 WordPress 的貢獻過低，它要求 WP Engine 付出 8% 的營收取得授權，或是用這 8% 的營收支付員工薪水，並讓員工們貢獻 WordPress 專案。
關於這件事，我的觀點跟 DHH 一致
Automattic 要求 WP Engine 提供 8%的收入，理由是他們「對 WordPress 的回饋不夠」，這是對一般開源理念及 GPL 授權條款的肆意違反。Automattic 完全越界了，對開源世界的潛在傷害遠遠超出 WordPress 範疇。……
……沒有任何主要授權條款會說類似「它是免費的，但只有在專案擁有者認為你太成功時，你才必須支付營收的 8%來支持專案」這種話。這是一個完全瘋狂且任意的標準，基於惡意規則，而非法律。
假設我使用 DigitalOcean 託管的 WordPress 服務，誰知道哪天 Automattic 會不會阻擋 DigitalOcean 對 WordPress.org 的網域存取？到時，我在 DigitalOcean 的網站將會無法更新，曝露在風險中。這種拿使用者綁架對手的行為，真的讓我無法認同。
Eleventy
Eleventy 是個超棒的靜態網站生成器（Static Site Generator），搭配 GitHub Pages，可以在無需管理伺服器的情況下，得到優秀的網頁體驗核心指標。它的生態系也算活躍，你可以在 Eleventy Themes 中找到幾十個免費模板。
Eleventy 主要的問題是編輯器，因為它是從 Markdown 格式生成，我通常都用 VSCode 來編輯，雖然平常工作也是用 VSCode，但能不能看見發佈的最終樣貌，甚至能不能支援應用場景，對我來說還是有差。
Substack
Substack 跟 Medium 同樣是內容創作平台，但他們的商業模式不同。Substack 的收費是採抽成，如果創作者有開訂閱，Substack 會從收入中抽取 10% 作為平台費。這樣的商業模式讓 Substack 跟創作者的利益一致，而讀者付款也有明確的獎勵對象。
Substack 支援 Custom Domain 跟 Google Analytics，但會收取 50 美金的一次性費用，如果用年費角度來看還算合理，平均一個月不到 5 美金。它的問題在幾個方面，從技術指標來看，Substack 在我瀏覽器的 Lighthouse Performance 僅有 44/100，代表來自搜尋引擎的流量可能不會太理想，而 Semrush 的數據也反映了這點，來自 Google 搜尋的流量僅有 10.72%。
Substack 的產品設計也稱不上完美，體驗起來像是行走在到處有人發傳單的人行道上，三不五時問你要不要訂閱。而等到你想回到自己的創作空間時，卻發現自己找不到入口。Medium 只要點開右上角的帳號菜單，出現的都是跟自己有關的選項，而 Substack 點開後的 Home 卻是 Substack 的首頁，至於創作入口，它放在視窗側欄下方，導致你游標需要不斷在畫面右上左下來回折返跑。
Ghost
Ghost 的使命是「幫助創造創作者經濟。」
這點也反映在他們的商業模式中，Ghost 的收入來自平台託管費，而非會員資格或抽成，對頭部創作者來說，這當然更為理想－－抽成是頭部創作者跟平台間最大的分歧，當創作者有足夠的會員後，通常會反過來跟平台談降低抽成，否則就要另起爐灶（經紀公司的典型模式）。藉由專注在工具上，Ghost 避開了商業上的爭執，這固然削弱了他們的產業影響力，卻也讓他們有更多空間，將產品打造得更為盡善盡美。
Ghost 是開源軟體，你可以完全掌握自己的內容，從 WYSIWYG 編輯器 Koenig 到設定 Google Analytics 到佈景主題，都能依照創作者的意願設計。它的問題在於，如果你要自建，需要具備有基礎程式能力，但這對我沒差。假設真的不懂程式，它也有全託管方案。它幾乎提供了我要的所有東西，而沒有的部分，我也能使用插件自行添加。
要怎麼搬？
首先自然是從 Medium 匯出內容，打開 Medium 頁面，點選右上角帳號菜單 > Settings > Security & apps，按下 Download your information 後，等待 Medium 將資料送到你的信箱
接著來架 Ghost，我選擇用 Hostinger 的 Ghost VPS 託管服務，兩年 107.78 美金，付完後就有一台 Ghost 可以用了。但後來發現好像可以用 DigitalOcean 的 Droplets，每個月 4 美金起，而且有 100 美金的額度可以抵，等於開始兩年都不用付錢。如果覺得管理伺服器太麻煩，直接用 Ghost Pro 的全託管方案也行，每個月 11 美金，自動幫你維護升級。
Ghost 有設計 Medium 的搬家工具，在 General settings 的 Import/Export 中，可以看到 Migration tools 圖卡，依照指示操作，把載好的 Medium 檔案上傳。要注意搬完後，圖片仍然是 Medium 的 hotlink，如果哪天 Medium 倒閉，在 Ghost 中的圖片也會跟著不見。因為圖片不多，我是手動一張一張替換，但這塊應該能寫個爬蟲來自動化。
搬完內容搬流量，記得把 Medium 文章的 Canonical Link 指向 Ghost，這是用來告訴 Google，如果在網路上找到兩篇一模一樣的文章，哪篇才是應該索引的正版。新網域的網站權威度絕對沒有 Medium 高，如果沒設 Canonical，你的網站會被 Google 當成內容農場。雖然有次跟 SEO 專家聊到這題，人家說 Google 有時也不看 Canonical，但有設有保佑， 至少多了一個連結，讓 Google 知道有新網站存在。
最後記得公告親朋好友，讓大家知道你搬家了。保持平常心，等流量慢慢回來。剛開始會不習慣，因為少了平台加持，流量會受到衝擊，但這些流量都是你的，內容也都是你的，不用煩惱哪天平台找麻煩。
小結：看不見的引力
我可嘆地仍如五月那樣傾向古典而缺少現代性地相信必然性的存在——《其後》
事後想來，是否在一開始，Medium 已經走上現在這條路，只是都沒人察覺？這話當然過於武斷了。這段時間內有無數陰錯陽差與巧合，Medium 也在編輯台與平台間搖擺不定，然而商業模式有著巨大的引力，會一再將 Medium 吸回原來的道路上。Ev Williams 在 2022 年卸任執行長，改由 Tony Stubblebine 接手。我們未來仍然有機會看到一個空間，真正達成 Ev Williams 的理想，只是不一定是 Medium。
差點忘了講，這篇文章會同時在兩個平台發表，我的新家位置是 https://blog.kenwsc.com，如果想要繼續關注我的文章，可以訂閱 RSS https://blog.kenwsc.com/rss/，Readwise 或 Feedly 都是不錯的訂閱器。
Reference
- 再會了，Medium 搬家到 Hexo 心得
- 在 Medium 上寫技術文章，你確定嗎？
- 重要公告：此部落格已搬家到 Ghost，歡迎訂閱
- 「創作者經濟」的挑戰、變形與未來：Medium、Substack、Twitter
- Ghost vs Medium for Blogging: Eight Reasons to Choose Ghost
- After 5 years and $3M, here's everything we've learned from building Ghost
- Why Medium Doesn't Work for Programmers
- Why I Migrated from Medium to Ghost and How
- Automattic is doing open source dirty
